第一章
镜界
第一章
作者:念尘先生  |  字数:4726  |  更新时间:2021-10-05 23:55:01

时间:2018年9月17日

地点:镜界-上海-徐汇

  这雨已是下了不知多少个时辰,自天亮至晌午,从未停过。西装客倚门望着屋外——依旧无人。许是他人到中年,身子已吃不消漫长的等待,遂取了毛巾,撑伞出屋,于门前长椅上铺了毛巾坐下,继续等着。

  须臾罢,待手表时分二针重合,来客也终究到了,中年人激动不已,正欲起身,不料一声枪响,他又倒回了座位上,胸前的撕裂伤痛正遍及全身,视线已近模糊,嘴里未吐出整句话语,便已无了知觉。

  ……

  天色已渐趋暗淡,市中心却仍是一派喧闹,确实如此,到晚高峰了。杨媛顺着人流,快步急行于这条与公司相距不甚远的商业街上。节目终于录完了,一会儿哥哥杨炎会来接她回家。但时下要紧的,是找一个能避雨的店铺,适逢街边开了一家新咖啡厅,招牌上以艺术字书云:咖啡磨坊。伊见状,未曾多想,便推门走了进去。

  店内客人不多,加起来也不过三四桌,杨媛坐在靠里的一个较为安静的桌旁,放下书包,给哥哥发了条消息,准备去前台点单。

  不料伊方落座,店长便已上前接待。店长长着瓜子脸和一双柔和的桃花眼,鹰钩鼻上架着副细框眼镜,梳了中分,着了卡其色的衬衫与鞋裤,若非戴了工牌,杨媛更愿相信此人系高干子弟或财阀阔少。

  杨媛方欲开口,不料邻桌传出一男声:“习风。”两人循声看去,只见邻桌坐了一长发男人,扎着丸子头(许是因发质的缘故,头发微卷),下巴较侍者平和些许,然仍有立体感,鼻梁上架了副老式圆框眼镜,手捧着本小说。男人吩咐道:“这姑娘的账记我头上,不用她付了。”被唤作习风的侍者回头看向杨媛,问了她想要什么,得知答案后,未等她谈及费用,便转身离开了。

  男人放下书,推了推将滑落至鼻尖的眼镜,看着杨媛,表情虽是在笑,却更显几分冷漠,他道:“这几年里一直都喝这个,你对它是有多深的感情?钱我给你付了,你自己的钱先留着吧,以后花钱的时候可多了去了。”杨媛渐渐缓过神来,正欲推辞,却发觉凭自己对这男人的了解,自己张嘴说一句,恐怕他要回十句,且句句皆有理,遂只得连声道谢,随后,问他:“邵先生怎么在这里?不是已经录完节目一小时了吗?”

  男人把推了推正在下滑的眼镜:“我和这家店的店长约好了,等他打烊后陪他打游戏,今天晚上就住这儿了。”

  “您认识店长?”

  “他是人民医院的外科医生,这家店就是开着玩儿的,你要是定期去体检就认识他了。”男人说罢,即低头看书了。

  待杨媛为兄长接走,雨已停了,习风店长关了店门,坐到了邵辛桐对面:“现在安全了,咱们可以聊了。”

  邵辛桐放下书:“等会儿,人没来齐呢!”

  说话间,店门突然开了,一个黑影匆忙进店,坐到了二人身边:系一穿了长袖体能服的背头男人,警服的蓝衣领依稀可见。

  “不好意思啊,路上有点儿堵车,来晚了。”男人操了口关东音,于衣兜里取了包“红双喜”香烟,叼在嘴上,又忙拿下,问习风,“现在这儿还算是公共场所吗?”

  习风摇头,他忙叼起烟来,点上火猛抽一口,吞云吐雾道:“局里管的严,我们一下午还在解剖室里呆着,害得我一口烟也没抽上,快憋死了!”

  “抽吧,明天早上味道就散掉了。”习风问道,“你们内部有什么消息吗?”

  叔敖连忙答应:“有!全在这儿了!”说罢,叔敖又于衣兜内取出一便条本,递与习风。

  “高速撞击血迹、存在硝烟反应……”习风翻开本子,低声读道。

  邵辛桐不耐烦道:“说人话。”

  “让人近距离一枪打死了。”习风道,“不过'疑似新型枪械'是什么意思?”

  “现场发现了一颗6.4㎜口径的弹壳,跟尸体里取出的弹头能对应上,但那些专家翻遍了现有的资料,甚至还联系了国内外的专家,都找不到第二颗这种弹壳,最后只能归结为'新型枪械'。”

  “他们确实没见过这种子弹,这是过去明国的一种子弹型号,只适用于自卫手枪。”邵辛桐又推了推眼镜,看来镜架的螺丝该紧紧了,“不过具体是哪种枪我可就说不清了。”

  “我已经注意到了,我在沈阳读军校的时候学过。”叔敖答道,“根据弹壳落点和伤口情况分析,只有Z2型自卫手枪,不过这种这种枪已经停产四十多年了,即使咱们把消息传回去,他们也不好追查。”

  “'停产'只是官方停产,民间的土作坊可能还在生产。”眼镜又滑落了,邵辛桐索性摘了眼镜,“毕竟结构太简单,大部分零件普通工厂都能造出来,确实不好查。”

  “要是真这样,咱们就没好日子过了。”叔敖的烟已燃尽了,遂复燃一根,道,“除了这个,伊诺的房子也被翻得乱七八糟——除了书房的保险柜,别的能打开的都打开了,连返回明国的镜子都被打碎了。手机跟钱包儿也被拿走了,我们找不到任何有关线索。”

  另两人听后,不再言语,许久,邵辛桐问:“林梦溪知道了吗?”

  叔敖点头应道:“我下午刚告诉她,她已经搬到宝山去了,住得挺偏的,这事儿还没跟咱们说过,他们一时半会儿应该找不着她。”

  “那咱们现在要怎么办?”习风问叔敖,“要撤退吗?”

  叔敖掐了烟:“呆了三年了,人还没找到就走,不值。现在执行B计划。”

  “行。”习风应道,“你是副队长,安排一下后面的任务吧。”

  “我今天会起草一个《枪支申请书》,咱们这几天商量一下要什么枪,让小林回去给咱们拿。”

  邵辛桐举书道:“刚才我想了想,他们把伊诺家翻乱,估计是为了找情报。为了以防万一,以后咱们的信息都用这本儿书加密。”

  “上海译文出版社、董乐山版《一九八四》。”叔敖记录着,“明天我告诉小林。”

  “我这家店是新开的,应该比较安全。”习风道,“今天晚上都先住我这里吧,楼上有几间客房。”

  “可以。”叔敖道,“先把镜子擦干净吧,出了事儿方便跑。”

  明日,邵辛桐于床上醒来,习风依旧睡着,叔敖已不见了踪影。遂悄声穿好衣裳,乘早班的公交,回了自己租住的公寓楼。许是因他的艺人身份,左邻右舍亦多为刚出道不久的艺人,张雪莹便为其一。伊与杨媛同属一团,然伊是二期生,较杨媛入团晚,年龄亦是小了两岁,算上今年未过的生日,也未及十三岁。因住不惯宿舍,父母又常年在外工作,故一年内皆独居于此。因此,待邵辛桐任此团节目主持后,两人便熟络了,而后更是成了临时的监护人。

  邵辛桐顺着楼梯走上楼,发觉张雪莹正站在楼道里,满脸惊恐与担忧,刚看见他的影儿,便问:“邵哥哥,你一晚上没有回家,去哪里了?”

  “没事儿,莹儿,我有事没回来。”邵辛桐扶正眼镜,将表情放柔和,笑答道。说罢,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欲解锁开门。

  “真的?”张雪莹更为担心了,语气透出几分不安, “我昨天晚上正要睡觉,听到哥哥的房间里传来一阵玻璃碎掉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不敢出来。”

  邵辛桐转门把手的手僵住了,呆愣片刻,笑道:“没事的,哥哥房间里的玻璃老化了,所以让工人叔叔夜里过来拆的。只是拆玻璃的声音,不要怕,回去吧,一会儿再过来。”

  见张雪莹安心回了房间,邵辛桐如释重负,却又转眼间神情凝固,打开房门,进屋,又迅速关上,反锁。进了卧室,脸彻底阴了——卧室灯开着,床上尽是碎玻璃和一石膏半身人像的残骸,及一块儿沿着弹孔碎出花的窗破璃——他终究还是被盯上了。

  邵辛桐拿出手机,“110”已是按了出来,转念又怕警察介入干扰工作,遂重拨,打给李叔敖:“喂,叔敖,我,小邵。你那儿出事儿了吗?”

  “咋了?”李叔敖突然严肃了,“墨玦你那儿……出啥事儿了?”

  “我昨天做的伪装让人打碎了。”说着,墨玦顺着碎玻璃的方向找寻,在墙上抠出一物件儿——一发已经变了形的弹头,又看向玻璃,“用的应该是步枪,从对面儿楼平射过来的。”

  “我就知道今天要出事儿,你报警了吗?”

  “没有,我不敢把动静闹太大。”

  “你别急,我现在就过去。”叔敖回完话,就挂断了电话。

  墨玦挂断电话,心里已是颇不宁静,军政总衙门规定特工使用枪械必须申请,而后还需批准、授枪,若是线人路上出了差错,未能安全回来,则还是无枪可用。由此可见,等待取枪的日子短则数日,长则数月。而今敌人已有了不止一种型号的枪械,又在暗处,更是窘迫了。

  墨玦走出卧室,打开冰箱门,取出一罐可乐,方欲打开喝一口压压惊,不料门铃响了,吓得他一颤,倚门问:“哪位?”

  “顺丰快递!”门外一娇嫩女声答道。

  墨玦想到快递员多为男性,女性少之又少,如这般娇嫩者则更非寻常,遂以手机连通了门外的监控,仔细一看,果真不是快递员样貌:衣黑衫,面带口罩,头戴黑鸭舌帽,双手插兜,似是兜中有东西。“怎么还有女快递员?”他心想,小心地开了门,正欲从门后现身将其踹倒,不料对方未及他现身,便先发制人,窜了进来,邵辛桐一惊,但转眼间,此人已拿出手枪,对准其小腹。震响火光间,邵辛桐中枪倒地,腹痛难忍,躲闪不及,只得掷出饮料罐,然金属的罐子虽让刺客躲闪了片刻,却未伤他几分,刺客夺门而出。十几秒后,张雪莹奔入房间,方看见他,便吓哭了。邵辛桐只觉身体渐渐变凉,视线亦模糊了。接着,眼前便尽是一团漆黑,仅剩下张雪莹的哭啼与叫喊,最后,就连声音亦是听不清了……

  “怎么样?东西找到了吗?”杀手躲入楼梯间的阴影里,电话响了,遂取出手机,接通来电,“没被尸体吓到吧?”

  杀手为防旁人听见,压低声音答道:“他还活着!幸亏我进去之前装成快递员按了门铃,还拿了你给我的枪,不然我能不能出来都是个问题!”虽是压低了声音,但仍可听出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激动。

  电话沉默了片刻,答道,“知道了,你先撤退,闹这么大动静警察肯定快到了。”

  “知道了。”杀手说罢,将枪藏进衣兜,匆忙下楼,跑出了公寓楼……

  邵辛桐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朦胧间自己深处黑暗,不知是浮还是沉,亦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觉传来一个声音,由远及近,最后竟到了耳边,遂缓缓睁开眼睛,许是在黑暗中呆久了,光亮竟甚为刺眼,遂又闭上了,但意识已近清醒。

  “大伯!我现在就去给你打饭!”一声近乎喊出来的话把邵辛桐吓了一跳,他缓缓将头转向声源,此处顺着光,遂慢慢睁开眼睛,朦胧中看见一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正跟床上一半躺着的老翁说话,再定睛一看,老翁戴着助听器,也难怪这么大声。不过……他怎会与这二人共处一室?

  “同志!说话声小点!隔壁床位刚做完手术!”他方要思考,又被一尖锐女声打断了,循声找去,是一护士,正责备那年轻人,说着,还看向了他。

  邵辛桐无力道:“没事,没这兄弟那一声,我恐怕现在还醒不过来呢。”

  “墨玦你醒了!”话音未落,身后又传来一阵叫喊,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是李叔敖的声音。

  邵辛桐本就未恢复,因李叔敖这一声喊,反被吓着了,护士遂再度以高音责骂叔敖,邵辛桐只得将头缩入被中“寻清静”。

  待护士上完药、小伙子手拿饭盒离开,病房里只剩老人与他二人时,邵辛桐缓过神来,叔敖开口道:“算你命大,可能是子弹装药量比较少,没有贯穿,也没有搞出太大的空仓,不然你就没命了。”

  叔敖笑着看了看老人,见老人正闭目养神,助听器已摘了,又道:“我刚要去找你,就有人报警了。”说罢,从大衣內兜里取出笔记本,连同内兜上夹的圆珠笔一并递与他,“申请书的事儿本来还想商量一下,现在等不及了,先写吧。”

  邵辛桐提笔:“我找到了一颗弹头儿,虽然看不出来,但那个距离只有可能是步枪。啊对了,刚才从我身上取出的弹头能看出型号吗?”

  “你想啥呢?弹头早变形了。但现场遗留了弹壳,跟昨天的一样。”

  “那就还是Z2手枪。”邵辛桐填罢,将申请书还给叔敖,“让小林拿92改和06,你看行吗?”

  “92式手枪和06式冲锋枪?”叔敖思索片刻,问,“你是特殊射手,不带狙击枪么?”

  “我想了想,官军的枪我不会用,刺客估计小林也联系不到,暂时先不要了。”

  ”行吧,那我让她带几个烟雾弹和手榴弹,以防万一。“叔敖点头,将申请书折好放入裤子内兜:“那就先这么搞吧,我一会儿发给小林。”待整理衣领时,又见墨玦正伸手欲将笔一并递与他,遂指金属笔夹道:“这上边儿有定位器,以后出了事儿方便我找你。先歇着吧,我去外面抽根烟。”

  “张雪莹怎么样?”

  “在局里呢,安全得很。”叔敖解释完,取出烟盒出了门,“我发现这小姑娘的时候,她已经吓得哭不出来了。不过刚才我同事反映情绪好多了,心理医生也在开导,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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