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宣和元年腊月三十/2004年1月21日
地点：明帝國-北直隸-順天府
除夕夜里，北平下了场大雪，瑞雪兆丰年，又是新帝登基，举城上下皆在狂欢，好不热闹。
依北平惯例，初一子时皇城会燃烟花，紫禁城居皇城中心，为最佳观景处。故今日官民会齐聚前殿，皇室也敞开后宫的乾清、景运、隆宗三门，到天街上与民同乐。
玄武门外，禁军兵将们却不可因此松懈——紫禁城仅对庶民开放了前殿，此门虽人迹罕至，却可直通后宫，若有生人出入，则不堪设想。
临近子时，兵们本有几分懈怠了，却见门桥外车灯烁亮，熟看，系辆小厢货车，忙打起精神，提枪警戒。
“什么人？”桥上巡逻的一小旗人马早已拦在车前，旗长举枪喝问司机，“下车！”
司机打开车门，举手道：“军爷们息怒，我是果蔬店的送货郎小马啊，平时也是我来送这边儿的货啊。”
借着车灯，旗长依稀看清了司机的面容，见是熟人，松了口气，示意兵们放下枪，笑问司机：“马师傅怎么年三十还加班儿啊？”
“主要我家离得近，送完货就走，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司机笑道，说话间，已给桥上的兵将递过了烟。
“行，那我也不耽误您回家了！”旗长说罢，回首朝城楼上喊道，“开城门！”
货车驶入城内，司机停车，打开货箱门，钻入其中，道：“后宫地儿比较小，我只能把车停到这儿，一会儿你们趁着我搬货的间隙出来，找到东西以后一路往南跑，我去大明门接你们。”
“收到，提醒我师弟，如果出了事儿要及时把孩子们转移走。”厢内暗处答道。
司机听了，不复言语，携着两袋蔬果朝御膳房走去。
趁此时机，车厢内跳下两人，皆着了白袍，跑到顺贞门前，却见此门未开。
那年少者正欲推门，却为长者拦下了：“别开，宫里人说这扇门一般不开，咱们打开容易闹出动静。”
“弟子明白。”年少者点头，于筒包内翻出钩索，攀上围墙，因琉璃瓦上积雪光滑，只得翻入墙中，又袭此法翻过承光门，经御花园悄然进入钦安殿内。
殿内无灯烛，也未通电，漆黑一片。二人怕为人察觉，只得以“鹰眼”摸黑搜寻。
正摸索着，忽闻殿外一阵异响，片刻，一阵强光照入殿内，师徒二人躲闪不及，皆暴露了。少顷，有人喊道：“里面的人听着，擅闯紫禁城可是重罪！现在出来，我们会宽大处理。”
二人只得举手走出钦安殿，却见白玉雕栏下有十余荷枪实弹的兵将，皆穿了禁军的红袍，那禁军身前，站了一着蟒袍的武将，正提着强光灯，怒目而立。
武将见二人着了白袍，袍上又缝了兜帽，便知其身份，与袖内取出一紫檀木匣，问：“刺客们，你们在找这个吧？”
“先行者之盒。”老者嘀咕道，转而又尴尬一笑，“看来你都知道了。”
武将应道：“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你们今天肯定会来。不过你们还是来晚了，洋人明天一早就会过来，把这天下第二个'先行者之盒'取走。”
“你怎么知道我们来晚了？”老者冷笑一声，“至少现在我们还能拿走盒子。”
武将听罢，嗤笑道：“你们俩一个快进棺材的，一个快吓尿裤子的，还想从我们几十号人手里抢走盒子。你怕不是不知道这紫禁城里的禁军都是我大明各军的精锐！”说罢，又令四下兵将：“把他们拿下！”
众兵将一拥而上，老者忙拉徒弟躲回殿内，挡住殿门，道：“幸桐，快逃！”
年少者才回过神来，然见师父如此命令，一时犹豫不决。老者取出闪光弹，道：“邵幸桐！赶紧跑！一会儿我去找你！”
年少者见状，自知不可耽搁，破窗而出。老者见状，不复阻门，一众兵将推门而入，即为闪光弹晃了眼。
邵幸桐初次行动，便遇上这般情境，早已吓破了胆，然依稀记得有人于城南接应，遂跃出天一门，一路向南跌撞而去。
武将见有刺客逃窜，忙于对讲机传呼各军：“护驾！有刺客在向坤宁宫方向移动！”
邵幸桐逼近坤宁门，已听闻身后追兵渐趋逼近，只得取出一手雷，掷往身后。众追兵见手雷飞来，忙卧倒防护，却未闻响动，抬头看去，却见那手雷未炸——是颗哑弹，又见邵幸桐已进了坤宁门，忙起身去追。
邵幸桐亦未料到会是这般结果，追兵已前后夹击，火器只剩手枪一支，只得举枪击倒近身的兵士，趁其不备夺下步枪。追兵见状，当即开枪，邵幸桐不敌，一路向西迂回躲过枪弹，翻墙上了坤宁宫的月台。
“快去救驾皇后和公主！快！”
更多禁军前来围堵，邵幸桐跑过西夹道。身前禁军已拦住交泰殿前的御路，身后追兵渐趋逼近，而宫内灯火通明。邵辛桐当即翻窗躲入宫内。
“别开枪！皇后和公主在里边儿！”
宫内有两妇人，长者约莫三十余岁，幼者与他相仿，二人皆着罗绮，见他闯入，大惊失色，不知所措。邵幸桐见宫外兵将皆不敢上前，暗自松了口气，关上门。举枪逼二人进了东侧洞房，锁上屋门：“只要你们老实点儿，我就不会伤害你们！”
话音刚落，屋外即有喇叭喊道：“里面的刺客，你已经被包围了，现在放下武器，立刻投降，我们还可以从轻发落。”
“你们皇后跟公主还在我手里呢！如果不放我一条生路，她们俩也别想活着！”邵幸桐隔窗吼道，“我知道你们不敢开枪！但我敢......”
说话间，一众兵将破窗而入，邵幸桐躲闪不及，腹间挨了一枪托，幸而身后有灶台挡着，尚未倒地。趁兵士未再出击，邵幸桐亮出袖剑，上前径直刺去，不料身侧已有他人近身，剑未刺中，后颈又挨了一枪托，一时跪倒在地，为众人控制了......
“年纪轻轻的，身手不差啊，这么多人抓你，都能跑进坤宁宫！”武将立在御花园内，听过部下的汇报，看了眼被拖来的邵幸桐，“擅闯宫禁、偷盗御物、袭击禁军、挟持皇亲，这四项罪名足够把你枪毙不止一回了。”
邵幸桐轻蔑一笑，未言语，看了眼不远处的师父——早已不省人事，然胸腔起伏，尚有气息。
武将见状，捡起地上的哑弹，继续道：“这东西是苏联的柠檬手雷，幸亏是个哑弹，不然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都会炸成筛子。这么来看，你们还有两项罪名——私藏军火、暗通外邦。”说罢，武将又凑上跟前，悄声道：“不过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戴罪立功。”
“让我给你当间谍么？”邵幸桐反问一句，又冷笑道，“那我祝你早日去见阎王爷。”
武将摇头，谓部下道：“把他的枪拿过来！”
部下随即递上缴来的手枪，武将拿过手枪，对准倒地的老者，连开数枪，直至空仓挂机。老者抽搐几下，没了动静。邵幸桐目睹一切，本想挣开束缚，上前阻拦，却未成功，一时急火攻心，昏死过去。
武将见邵幸桐昏死，道：“把他叉出去！打入天牢！还有，去追捕那个送货朗！他是刺客同党！”
......
【時辰已過，二人未歸，恐遭不測，速速撤離！】
【軍警昨夜已封鎖般若寺衚衕，事恐敗露。且余今早上朝，百官悉知此事，而言邵幸桐弒師，望明察。】
“这两条短信一条是昨晚小马发来的，也是因为这个我才带孩子们赶回来的；另一条是今天卯时发来的，发信人是我们的卧底。”
“所以你觉得邵幸桐真的杀了他师父？还招供了？不，这只是一面之词，可能不是事实。”叶夫根尼归还了何祥的手机，吸口烟，道，“这件事情登报了么？我不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没有报社会去调查。”
“我不知道，也许有吧。”何祥道，“我去外面报亭看看，现在应该有了。”
说话间，房门开了，进来金发的若莎男人，腋下夹着大盖帽，呢子大衣和高筒靴上沾着的积雪仍未化净——系苏联使馆安全部部长，刺客组织的又一接头人，安德烈少尉。
“出什么事了？”叶夫根尼搬过椅子，示意来者就坐。
安德烈于大盖帽内取出张报纸，道：“看看吧，事情闹大了，这下咱们都危险了。”
何祥展开报纸，浏览大概：“我们正聊这事儿呢，这些内容我们已经聊了一宿了。”
“不，我是说这个。”安德烈指了指几个汉字，“我中文虽然学得不好，但这几个字还是认识的。”
何祥看去：“‘蘇聨軍火’，我记得我们只配发了Z2手枪啊，这东西是明国的，哪儿有什么苏联军火？”
“可能是F-1手雷，我记得二十多年前我们曾经协助你们拿走过一箱，大使馆至今也没有发现。”叶夫根尼道，“不过这样的话确实不太好办了，如果大使馆查起来，咱们几个也就暴露了。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怎么办？”何祥问。
“先发制人。”叶夫根尼掐灭烟头，起身穿上大衣，“我们现在就拿着这张报纸，以使节的名义去找中国官员讨要说法，顺便查清事情真相，把邵幸桐带回来。”
......安德烈与叶夫根尼先去了北平城东供职的苏联使馆。馆长见二人“不明所以”，又“义愤填膺”，未曾多想即准二人前去交涉。二人得了许可，当即驱车前往皇城，到了礼部的会同馆。
二人未等候多久，礼部尚书即迎上前来，叶夫根尼出于礼节，客套道：“景大人，新年快乐。”
“同乐同乐，一等书记。”景大人已与苏联大使通过电话，知晓二人前来的缘由，直言，“贵国的事我们已上报给内阁了，内阁派了昨夜抓捕刺客的武将过来与二位详谈。”
“他在哪里？”叶夫根尼问曰。
“他在路上了，二位稍事等候。”
未过半刻钟，一着棉甲、腰佩雁翎宝刀的武将进了馆，景尚书唤他到了二人身边，介绍一番，武将摘下兜鍪，道：“我便是昨夜指挥抓捕刺客的武将，金吾后卫将军，伊诺。二位大人把我从城门上叫下来，有何贵干啊？”
“将军阁下可否给我们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叶夫根尼递上报纸。
武将浏览大概，道：“确有此事，昨夜刺客留了颗哑弹，规格正是贵国的F-1手雷，也就是柠檬手雷。大人们若不相信，我现在便可派人拿来。”
叶夫根尼道：“将军阁下最好给我们看看，要知道，我国从未向贵国出售过这种武器，若是刺客能有这种武器，说明有人在向贵国走私军火。”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也把被捕的刺客移交给我们。”安德烈附和道，“这事关贵国与我国的名誉。”
武将听罢，支吾道：“移交给贵国也不是不可以，就是......那个年轻的刺客已经跑了。”
“跑了？”
“没错，本来关在营房里，但当时大部分兵将都派去疏散无关民众了，再回到营房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
二人听罢，沉默片刻，安德烈道：“那最好把他们的武器和证物移交给我们，大使馆要我们带走包括死亡刺客尸体在内的一切有关的东西，希望将军同志配合。”
武将点头道：“我们可以移交给贵国，但希望贵国妥善保存，日后我们也要查案。”
“没有问题，我们会妥善保存。”叶夫根尼道，“如果你们需要，可以去若莎会馆找何祥馆长要。”
安德烈随即接话道：“我能问个问题吗？这个问题我们日后调查的时候可能会有帮助。”
“什么问题啊？”
“这两个刺客为什么要闯进紫禁城？”安德烈问曰，“是要刺杀谁吗？”
“不，是偷东西。”武将道，“偷钦安殿里的御物，也是个前不久刚出土的文物，不过今天这个文物就要送到海外展览了，下午会有人来取。”
安德烈听罢，似懂非懂，点头道：“我会向上级如实汇报这件事。”
叶夫根尼若有所思，却未言语。
......
入夜，二人回了若莎会馆，何祥已等候多时，待哄好孩子，进了叶夫根尼的卧房，安德烈亦在内。何祥尚未言语，叶夫根尼道：“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我们把装备和武器收了回来，就放在你这里。”安德烈道，“‘先行者之盒’我们也拿到手了。他们打算今天下午以送到海外展览的名义移交给其他圣殿骑士，不过让我们大使馆的人冒领走了，一会我拿给你。”
何祥遂问：“那坏消息呢？”
“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待何祥点头，叶夫根尼道，“你师兄，中国分会副总领刘志斌已经确认死亡。”
安德烈接话道：“他身上有六处枪伤，但只有一处是致命的。换句话说，凶手可能不是单纯想杀了他这么简单，更有可能是折磨他，或是发泄情绪。而且这六处枪伤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把枪打的。”
何祥瞠目结舌，不知所言，许久，问：“这把枪的主人确定了么？”
“邵幸桐，但他已经不知去向了......"叶夫根尼道，“他趁军队疏散民众的时候跑了。”
......
“嘿！小伙子！你就是邵幸桐？”
“......"
“能进天牢的可都是死刑犯，不想在临死前多说两句吗？”
“......”
“你不知道外面在传些什么话么？”
“......"
“他们说你杀了自己的师父，还说你招供了在般若寺胡同的据点。”
“我没有。”邵幸桐终是抬头，看了眼铁槛外与他搭话的官员——红官服，服绣上绘着飞禽，然光线昏暗，加之彻夜受刑，精神恍惚，已看不清了，“杀人的是你们，所谓的‘招供’也是你们下药逼供。”
“不错，终于说话了。”官员笑道，“可惜现在无论朝廷还是民间都这么说，特别是报社，已经让你‘畏罪潜逃’了，也就是说，刺客组织不会来救你，反倒要杀你。”
邵幸桐听罢，沉默不语。
官员道：“不过我有个办法，不仅可以免了死罪，还能让你活着出来。”
“什么办法？”
“我跟刑、户两部的尚书交情不错，可以让他们放了你，再给你个假身份。后天我要出京赴任，你跟我一起走，刺客组织一时也查不到你。”官员把手伸入铁槛，“不过你要答应给我当眼线，帮我排除异己。”
“你是谁？”
“云贵总督，郑户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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